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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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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的诗︱大地歌谣(组诗)
雷霆,1963年生于山西原平。1994年参加《诗刊》社第12届“青春诗会”。先后在各大文学期刊发表诗歌、散文诗多首(篇)。出版诗集《雷霆诗歌》(2000山西人民出版社)、《大地歌谣》(2008北岳文艺出版社)、《官道梁诗篇》(2010三晋出版社)、《我的官道梁》(2013长江文艺出版社)。作品入选十几种选集。获得过 “郭沫若诗歌奖”、“赵树理文学奖”、“黄河文学奖”、“山西文学奖”、“第二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第二届上官军乐诗歌奖”杰出诗人奖、 “首届刘章诗歌奖”等奖项。在《诗刊》、《星星》诗刊、《诗神》等刊物举办的全国诗歌大奖赛中多次获奖。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协全委会委员,山西省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忻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在风中
风是从半前晌开始吹的,到中午就小了
梁上的玉米秆能展腰的都挺起了腰杆
更多的草木低首,用衰败死盯着旷野
大老远就能看见一只野兔闪过的影子
像一缕灰灰的尘埃,瞬间消散无踪影
又添了一座新坟,离父亲的墓地不远
白幡之下,移动着白衣男女缓慢的忧伤
山榆树上的乌鸦一遍一遍地叫啊
仿佛它们也是这世间的有情之物
用那一点点黑,擦拭着人间的不安
群峰安详,山脊棱角分明像凝重的眉宇
父亲,我又想你了。十年了我总是想
这一代一代的人,被岁月打磨着梦想
走在风中,我眼含泪水,模糊的故乡
仿佛能听到三十年前旷野上悠扬的牧歌
一大群人在阡陌穿梭,与苦命打赌
而现在的官道梁,空旷得让人害怕
当送葬的亲人们散尽,当忧伤随风而去
这梁上只剩下一种叫回忆的东西
去安放那些走远的灵魂,我们腾出田园
腾出一大片年迈的山川,让我一眼就
认出倚门的白发,认出春天里新鲜的草汁
这些年我已习惯了紧咬双唇,我把自己
伤感的,挫折的,无奈的情绪都暗藏心底
我在风中落泪的样子,是不会让别人看见的
什么是揪心的疼痛?期待更冷的风吹过来
期待来年的风调雨顺消弭过往的错
现在我坐在官道梁上,我的嘴唇紧闭
我知道我又想你了,我像一根长不大的草
多么想被你轻轻抚摸,像你抚摸庄稼那样
秋凉
那些树叶终于赢得最后的功名
那是金色的幻觉,有透明的暗恋
留足丰收最后的体面。草木静谧
期待一场更大的风将其揽入怀中
我知道自己的敏感,知道山中有
随遇而安的平和,这样的落叶
用自己的不安换取人间的完美
我描述的不好,夸大过失败的人生
但红叶在远处摇曳,和自己谈判
它擦亮我更加苍茫的视野
还能多低?风贴紧草根往远方吹
麻雀不离不弃,犹如飞翔的尘埃
整整一个下午,我和爱人坐在梁上
我们相互打量着对方,身边的荆条
像围拢过来的童年,更像一缕马鬃
秋水长天,让我们感受生命的无常
在黄龙溪古镇听蝉
这易碎的歌吟,一定暗含微苦。
古树苍苍,新叶萌动,溪水有光斑。
蝉鸣初起时,连风也不敢出声。
而更加紧密的蝉声压过来,
似有一支古代的将士踏马而来。
焦虑之季,得先把内心叫醒。
靠不断加强的旋律,充装更加稠密的苍茫。
仿佛这起伏的蝉鸣不是来自空中,
而是要把平原上的溪水喊到高处,
再将隐忍的爱悉数流向人间。
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古镇的石阶上。
听蝉鸣一遍一遍划过心灵。
是什么唤醒这熟悉的场景?
我甚至无法辨识,这骤然而至的感动,
来自哪一方多余的疆域和久远的寒冷。
突然想到,世上的孤独总是源自决绝。
这些年我内心生锈,拒绝万物的问候。
在黄龙溪古镇,这久违的蝉鸣,
仿佛瞬间推开一扇潮湿的窗户,
让我看见远方依然宁静的故乡。
20158 23 初稿于黄龙溪古镇
郊外。废弃铁轨
仿佛昨夜还有火车一闪而过
一串绿皮车厢晃荡着开往远方
我看见站台上人们停在空中的手臂
和被露水打湿的伤心和别离
晨光中的废弃铁轨,不言不语
不再和我们一起继往和开来
秋风里,像一段没有说完的话
冰冷,生锈,回顾自身的寂寞
就这样躺下来,做万物的好邻居
人间秋深,两旁是成熟的庄稼
牵牛花迷上了秋天的玉米秆
她们还有向上的好心情
一切从未发生。晃荡也是多余
更远处是含黛的远山,是大河
一截废弃的铁轨,不再去应对
尘世上的喧嚣,她引领我们遗忘
用安静抵顶托付,腾出远方
生锈的暮年,把嫌弃当做名声
她留在我们单薄的记忆中
靠锈迹把自己逼近岁月深处
2015 9 18
一个人的黄昏
突然想到商朝,山河逶迤的模样
我们只剩下越来越高尚的情操
除了远去的大雁被我们久久注视
我们还留恋苍茫的芦苇。灰灰菜
是这个季节的盛宴,兔子的家园
一份无法抵达的信件,已忘却邮址
实际上途中有迷人的景色让我停下来
驿站的孤单,酒旗还是飘摇的醉意
江山让人振奋,家乡已是忧怨的羌笛
石刻的舞蹈,保持着黄昏时分的表情
没有发生的悲恸,把日子含在泪水里
一个哭泣的人,怀着一颗隐忍的心
抬头有日月,俯首是流水抒情的草木
我在一个旧朝代的岸边想念一片葱茏
不要说我看见了朴素,看见了遗憾
一截秋天的萝卜,加上满世界的素缟
那一年的寺庙,什么是其中的香火
微凉的大地,灶台不断燃烧的柴火
我不是幽州的公子,却有散淡的情愫
已经远去了,还说什么华贵与卑微
人间美好如初,草木依然溢漾着水渠
想到商朝的街巷,人影相随的命运
就让我拥有的是颤栗的故乡,就让
花瓣里的矫情放弃一个宫殿的悠闲
在远远地商朝,我想念逶迤的光阴
春天的瓷片
碎在四方,想那些未了的心事。
相隔多年,连叹息也是典雅的。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春水荡漾,
就在那山谷之间野花簇拥着开放。
灰烬还不是最后。春天的瓷片,
荒野之上残存一点羞涩,比瓦砾
更容易想起炉火。它渴望灼热,
渴望披彩挂釉去眺望世外风尘。
美好的事物因破碎告老还乡。
那是谁,一个人在田垄上念念有词。
携带深山里的一把好土走南闯北,
即使慢慢老去,也不放弃远方。
春天的瓷片把孤独化整为零,
在人间四处打探祖上的好消息。
想回到深深的庭院握紧前世,
光鲜如初,能割得动生活吗?
走在春天的瓷片遇见料峭的春寒。
有人一直在说,往瓷片的深处瞧瞧!
你会发现更多安静的色彩深陷其中,
就连无序的纹理,时间也会安排妥当。
20154 10
早年的天空
早年的天空,云朵从四面八方涌来
大地上的我们,一会儿走在云的前面
一会儿又落在云的后头。我们总是低首
把摇摇晃晃的生活一路过下去
那年秋天,云的影子投放到官道梁上
枣树上的麻雀叫个不停,祖屋上青苔萋萋
天空中迷人的色彩像送往邻村的插图
山川壮阔的美正好嵌入我们苍茫的生活
天空孤寂,才怀揣云彩暖暖的行囊
为了远方的霓裳,才刮起心底的大风
这是天空给于我们的承诺,斑斓如初
这是天空摆布的风霜雨雪,还在路上
大地上陡峭的事物,我见得多了
而天空捉摸不定。白云只顾流放
我们敬仰的雨水,会不会在大雾弥漫的早晨落下来
就像大雪静静的,除了白什么也没有
我们在秋风中辨识着未来的生活
大雨说停就停了,彩虹远在天边
坡上的庄稼含着感激的泪光。它们
领取了属于它们的那份短暂的饱满
天蓝蓝,水清清,花儿艳艳地绽开
雨后的官道梁,有娶儿聘女的好心情
因为马上就要立秋了,河里的水
涨了许多。整个官道梁神清气爽
空气也不再那么粘稠了,倒是
水洼里有新鲜的淤泥。几只蝌蚪
被突然到来的雨水撂倒在岸上
我们把倒伏的高粱扶起来。扶起
心中还不是挺拔的规矩。镰刀闪闪
把田埂上疯长的藤蔓铲得干干净净
因为我们生活在风雨和土地之间
这些雨后的植物,都与我们有关
我们言语不多,默默侍弄着庄稼
至于秋后是丰是欠,心中都是有数的
为一场雨欢喜,为一缕凉爽的风高兴
我们在秋风中辨识着脚下的生活
琐碎的念想,打发着一时三刻的日子
弯腰拾起的谷穗,就是丢下的银两
秋风加上秋雨,说不定是好是坏
反正,我们一直守望着这一方泥土
没有远方的理想,也谈不上抱负
在丰收到来之前,辨识着未来的生活
红山果
薄暮时分的红山果,暗含少年的羞涩。
一队队人马从远古走进史册。酒旗
悬挂于高高的杨树上,不再随风飘曳。
草香弥漫,土墙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晚霞洒落余晖,试图照见干枯的竹简。
他们前往的是一个不多不少的年代。
需要洗心革面,更需要清心寡欲。
茶已老,风嫌淡,旷野安好如初。
不远不近的红山果,擦过马蹄的冷。
一个唠唠叨叨的尘世,色彩也分明。
溪水流不流出声响,取决于跌宕的岩石。
我们言语,却发不出有节奏的表达。
已是薄暮了,心中还放不下寂寥江山。
你再看看沟里的植物,一株比一株紧凑,
仿佛秋风会送她们回到故乡。
栅栏里舔犊的羊群,月光一会儿会来。
总有一束光,透过苇席像累累的伤痕。
这要命的年头,粮草总在途中。
我们总是身在远山想念近水,在大漠望月。
那是中年的又一次踉跄,连骨骼也融进夜色。
瞧瞧我吧,灯笼一样的红山果暗含卑微。
山居随想
我来过,携带的是尘埃,不是闪电
心灵深处一遍遍漫过的不是忧伤
是我们常常说起的变幻的风和云
城砖一层比一层高,支撑着边关的辉煌
晚霞覆盖的骨骼,有大风稀释的恩怨
野花不大。我是叫不出她们名字的人
已是五月了,山涧的冰凌还不见消融
面对微小的事物,比如低于露水的花萼
我也匆匆深陷其中的高洁。有时候
贴心的苍茫是那份薄暮时分的无言
瞧瞧我吧,细数山坡上不多的山榆树
在石头的夹缝里遇见光芒和青草
我知道的,此生还没有把赞美的力气用光
为了拓展更大的寂寞,在岁月的风口
风暴藏于心尖,谁点燃的闪电清晰可见?
选自:云中文苑微信号:xgyz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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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 201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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