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树皮

　　桦树皮自选短诗（10首）

　　◆故乡，初雪

　　第一场雪，给远山

　　戴一顶银色的毡帽

　　呼玛县城的大街小巷

　　挥动扫帚，饱蘸梨花的清香

　　描出一条走向太阳的小道

　　街边的店铺，推开厚实的

　　雪花银，敞开门扉，让生活

　　出去溜达溜达，二刘的油条

　　豆浆，李三的火烧大饼，照样

　　坐满用时光兑换日子的邻里

　　乡音在雪地上溜冰

　　谈论央视播出小城

　　昨夜那场全国夺冠的大雪

　　庆贺三百多岁的地名

　　首次走出故土，在外抛头露面

　　奶奶摘下一串红辣椒，挂上

　　白里透红的日子，厨房那锅

　　雪里蕻炖猪肉正咕嘟咕嘟

　　与母亲唠着家常，父亲的烟袋

　　又点燃满足，吧嗒惬意的滋味

　　上学的孩子从门前走过

　　三三两两，用笑语滚大雪球

　　咔嚓咔嚓的脚步，声声甜脆

　　像一首春天的歌谣，穿越呼玛河

　　响彻这片玛瑙镶嵌的大地

　　◆母亲的茧花

　　大山深处花开花落

　　唯有母亲的茧花开在掌心

　　细数过往流年，轻捻柴米油盐

　　用操劳打磨琥珀色的日子

　　每到冰雪消融，她就翻山越岭

　　在山脚下小河边把沉睡的荒芜捡起

　　挥舞锹镐，翻开亘古的冻土

　　播进早春，让绿油油的念想发芽

　　一根桦木锄柄，一根爱的琴弦

　　在十指头间拉动，磨碎料峭春寒

　　换回荒年的温饱，富裕后的时鲜

　　一声朗笑挑开一个血泡，留给痛疼包浆

　　每到丰收，她就背上一袋子思念

　　走山路，倒火车，进省城

　　一身尘土　两肩殷红满脸汗迹

　　让女儿心似刀绞，泪泉潺潺

　　世上的奇葩就开在心底手上

　　拉起母亲的手，都会得到验证

　　亲一亲那重重叠叠的茧花

　　沧桑岁月无声大爱，就会让热血喷涌

　　◆一根白发

　　一根白发，夹在一本书里

　　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

　　仿佛在一棵树的白桦林淙淙流过

　　是一根长发，它的主人应该与母亲同龄

　　这个年纪，还在阅读苏联时期哥萨克人

　　远去的故事，关于战争、女人和动荡的大地

　　白发的根部是灰色的，说不定

　　那片黑土地的春风，漫过整个冬天

　　融化了岁月的积雪，已经追赶上夏天

　　发丝干净而润泽，被生活滋养得丰满晶莹

　　很像是个退休女教师，把曾经的秘密

　　藏进小说的某个段落，约定七月支取

　　一根头发与一本书之间，有了零距离关系

　　每个字都应该是忠实的守护者，这条河流

　　也应该是清澈的，而且没有狡猾的水獭

　　我放心的读着，而命运坎坷的主人公让我泪泉

　　潺潺，读罢，我决定用我的黑发换出那根白发

　　收入我的诗集，让老人的发丝远离刀光剑影

　　◆老规矩

　　故乡还活在老规矩里

　　古色古香的说道，约定俗成的

　　老礼，像陈年小烧，沉淀为

　　小村的土著文化，析出岁月沉香

　　新婚仪式上新娘怀抱的斧子

　　劈开来日的路障，直奔幸福山门

　　婴儿的百岁庆典，挂上一串葫芦

　　串起一生鸿福厚禄的梦想

　　点燃一个家族大富大贵的渴望

　　正月十五挂灯，大年初一走亲访友

　　都写进了没有文字的宝典

　　四合礼拜年，八个菜请客

　　成为相传百载，无人篡改的古训

　　66岁生日，80岁大寿

　　自酿了一坛坛不饮自醉的祝词

　　被儿孙兑入无边的虔诚

　　邀请全村老少，同上苍碰杯，与孝心痛饮

　　定格了小村纯朴厚道的表情

　　老规矩像瓶粘合剂，在每个节点

　　让邻里放下锄头、秤杆和往日的误解

　　挺起腰板，端坐同一张八仙桌旁

　　或谋划长远，或举杯尽欢，拉近了

　　篱笆墙的影子，唤醒沉睡的亲情，微醺中

　　各自领回满天摇晃的星星，期待下一个轮回

　　◆拉萨河

　　透过一杯果汁，拉萨

　　下午的阳光，在读一篇雪

　　布达拉宫在蓝天下读我

　　浅色调的我，卷入风中的

　　一些词语，走向一条

　　和浪漫主义无关的河流

　　珠穆朗玛峰坐在水面

　　曾经对我是遥远的张望

　　此时，我是它的偏旁

　　路边的理发匠在删除一部

　　经卷上的错别字，那些长跪

　　不起的人惊飞了时间的麻雀

　　药王山西侧的摩崖石刻

　　像采药人的一个秘方，等待那些

　　逆流而上的人来拓印圣洁的沉香

　　哲蚌寺醉卧在晚照里

　　任雄鹰驮走浪花里的云朵

　　为拉鲁湿地做一次经幡下的洗礼

　　风在吹，夏日陡峭，夕阳思归

　　河边的邦锦花谢了，一切美好

　　正在晚霞涌动的波光里扩散或蒸发

　　◆邀　请

　　凤尾竹伸出手臂

　　带来黎族米酒的邀请

　　我与博客一饮而尽

　　倒了倒，还剩一泓孔雀的鸣唱

　　巴山一民，像我的兄长

　　想象给你画一幅肖像

　　黧黑的皮肤，厚道的微笑

　　头上的英雄结插满诗花

　　你《春的影子》躲在

　　雪的背后，给我讲《南屏故事》

　　而我的秋天用力不均

　　惹哭过你中秋的月亮

　　友情从点赞开始，总想

　　握住你的拇指，借用厚厚的

　　老茧，打造一枚纯金奖章

　　镂刻上我恒久的感谢

　　欢迎你来冰城做客

　　带上你的新娘和用芭蕉叶装订的

　　诗集，我站在太阳岛的迎客松下

　　挥动松花江的丝巾，等你

　　◆匆　匆

　　野狼湖，勒住传说的野性

　　透过芦苇的睫毛，摊开一个

　　蓝色的日子，为学友重逢润色

　　二十载阔别，四十位同窗

　　竟空出五个座位，去往的地方

　　幽暗苍凉，乌鸦正在诵经

　　斟满九寨蓝，用三两的大杯

　　五十二度，超度匆匆流逝的

　　岁月，丈量跌跌撞撞的命运

　　寡居的春柳，罹患绝症的秋山

　　沉默如严冬的雪野，任重逢的

　　泪水灌溉欲言又止的神情

　　出人头地的老三，噤若寒蝉

　　嗓音一压再压，如晚秋的谷穗

　　垂下头颅，接受大地的面试

　　觥筹交错，碰碎霜降的下午

　　一些人已悄然离别，只留下

　　半杯王朝，把自己的背影灌醉

　　◆夜幕下的哈尔滨

　　那位王姓主持人

　　喜欢喝牛栏山，也喜欢用小说

　　为所爱的城市塑魂造像

　　夜幕下的哈尔滨，从历史的

　　青苔走来，穿过透笼街迷离的灯光

　　脚步慢下来，看一群太极老人

　　用温柔的手掌，把黄昏推向广场

　　街上并不安静，甲壳虫在路上

　　拱动着时间，爱情躲进公园的角落

　　和过来人藏起猫猫，酒馆汗流浃背

　　端上勾兑好的微笑，学子去图书馆抢占

　　命运的制高点，用青春蜡染人生的霞彩

　　飞机场打开通往世界的星空

　　快递思念和传奇，与外星人擦肩而过

　　伫立街头，一些熟悉的背影

　　杨靖宇赵一曼赵尚志和萧红

　　在星光里闪烁，回首间又匆匆离去

　　消隐于霓虹广告之后。总想读懂这座城市

　　却越来越觉得神秘，冰雪让她走向了

　　世界，世界却与她聚少离多，夜幕下

　　一些人又举起酒杯，把午夜碰得脆响

　　◆嫁给草原

　　把心嫁给草原

　　勒勒车装满鸟鸣

　　牛哞蹄音奶香

　　做我新婚的嫁妆

　　额尔古纳河

　　悠长的哈达

　　缠绕呼伦贝尔辽远的

　　呼麦，一路呵护

　　黑山头古城

　　与太阳擦肩而过

　　今晚就把家安放在

　　马兰的花蕊

　　安放在春天的驿道

　　让梦与芬芳同行

　　搭起星空的帐篷

　　让时间沉默

　　躺在大地的心窝上

　　倾听浅秋吟诗

　　盖上稠密的星光

　　枕着羊群的鼾声入睡

　　放逐爱，让夜

　　随草浪缠绵起伏……

　　◆告别湿地

　　与你挥别，只是为了

　　装帧此行的回忆，让缓存在

　　手机里的风，鼓荡心帆

　　走进你金色的呼吸

　　很快成为你家族的一员

　　野古草深处的颤动，是季节

　　诚实的心跳，我把自己投入

　　清澈的眼波，接受你灵魂的洗濯

　　钟情你裸露之后的真实

　　大天鹅走了，罗纹鸭走了，相机

　　再也举不起莲花的芳香，百灵的

　　鸣啭，繁华落幕，你依然

　　与时光并立，守候春回的渡口

　　两只野兔用肚皮摊晒一坡艳阳

　　几条鲤鱼抬来一片枫叶，一群野鸭

　　啄食一朵白云，小花含霜吐艳

　　芦苇携手共舞，天籁怡然

　　全然不顾岁月老去，真想就此

　　留下，做你发髻的一株星星草

　　频频回首，你还在那里

　　等我，而我已挤上回归的班车

　　端坐喧嚣，颠簸着满满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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