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郁

　　海郁的诗——

　　《春天的献词》

　　先于一场酣畅淋漓的细雨
　　春天，悄无声息，就这样顺着
　　婀娜的柳枝一泻而下
　　柔软的风也呼啦啦地荡起秋千
　　高翔的风筝，驮着童贞的梦想，游弋在
　　一双双清澈的眸子里，溅起
　　一浪又一浪欢声笑语
　　立体的春开始强势入驻
　　庭院的芍药已经露出小胳膊，伸出鲜嫩的小手
　　枯枝上的牡丹顶着面纱在幕后等待出场
　　杏花也嘟哝着小嘴使自己的小性子
　　樱桃、梨花也在认真涂鸦
　　隔山的油菜花饱蘸笔墨
　　挥出了初春的第一幅油画
　　盘卧的高田也不甘示弱，火辣辣地
　　喊出心底的花儿，大妈梯队的佳木斯街舞
　　在公园中心点燃了休眠的激情
　　春天的染料瓶同时开启
　　春天尽情铺排在山川大地
　　春天在复制喜悦
　　春天的喜讯被小鸟粘贴在大街小巷
　　春天的万丈光芒也在慢慢覆盖
　　你的旧文本和我的小悲伤

　　《溺水的小飞虫》

　　一眨眼的功夫
　　你已经溺水身亡，于你的族群
　　我已经犯下了滔天罪行
　　我用笔杆将你打捞上岸
　　于事无补，在一张洁白的A4纸上
　　你的双翼紧贴在上面，快一个上午了
　　你还是一动不动，你身上的水滴
　　已经被纸吸纳，现在，你好像
　　夹在书页中的一个标本
　　外面春光明媚，但你的飞翔已经终止
　　已经没有触碰花粉的机会
　　天那么蓝，小雨洗濯的树枝那么翠绿
　　你已经没有机会去攀爬，去嬉闹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啊
　　我忘记拧杯盖了，仅仅就这么一个
　　不经意的疏忽，竟让一个小生命
　　英年早逝

　　《在弥漫中静候阳光》

　　弥漫了你的风沙
　　今夜，终于抵达我所在的城池
　　我们无一幸免，这场风暴的搅动和侵袭

　　杏花雨
　　一场散落在四月的哀伤
　　白里透红，也终将被沙尘埋没

　　柳絮飞舞
　　出殡的桃花，惹哭挺拔的白杨
　　尖锐的酸刺，一夜间愁白了华发

　　父亲带走了春天
　　母亲泥泞了秋季。残缺的日子，还要在
　　弥漫的沙尘中静候阳光

　　《夜半，眼帘上的夜破碎了》

　　夜半微凉
　　若嚼黄连，眼帘上的夜破碎了
　　充耳不闻的是那些被风吹远的陈词
　　透着光阴刺骨的冰冷
　　时间的脉搏穿行于
　　死寂的一抹黑里，像起落的锤
　　在炼狱的砧子上锻打刑具
　　溅起冲天的火星

　　满月的晕圈
　　布满庞大的清辉。变异了的
　　诺言，是人间的冷嘲热讽
　　镶嵌在空洞中的寒星
　　像你转身变卦的表白，如履薄冰
　　更像挤眉弄眼的围观者，诡异
　　光滑、挑逗而充满隐秘
　　散发着玄机的光斑

　　《河卵石》

　　我还是抑制住了最晶莹的那一颗
　　结果被吞咽下去
　　就再也不能反刍，泄露，哪怕是
　　一种暗示，也绝不能

　　坐在它们中间
　　虽然，不能混同于这些河卵石
　　但我一定要模仿它们的品质和耐性
　　做一个沉默的人

　　抱住自己
　　哪管四季的风朝着什么方向
　　你的坚硬，一定会迎来
　　柔软的目光和手掌

　　《乐音里的翅膀》

　　不是马头琴
　　是光阴深处的一束嫩草
　　在撩拨风的诗情
　　不是琴声，是你纤瘦的手指
　　滑过春天的每一个枝头
　　不是春天
　　是你与麦浪共舞的夏季
　　不是夏季，是你嵌进细雨霏霏的秋天
　　不是秋天
　　是皑皑白雪覆盖了你的朔冬

　　是四季的盛衰
　　是聚集又散开的光影
　　变换摇曳着你素朴的衣裳
　　是芦苇荡被大风所破
　　是呜咽的风在竹节暗道爬行
　　是踩碎了的冰凌在你的脚下漫飞
　　是囚于隐忍最终滂沱的窗花
　　是凌驾云层扇动羽翼支离阳光的鸿雁
　　是被风抛远又拉近的鸽哨
　　是被奶水一样的大雾压低的草原
　　是你足下的铃铛俘虏的眼睛
　　是缴械投诚的一场爱恋

　　《告密者》

　　枪械在胸
　　消音器潇洒得像香烟吻住嘴唇

　　你在子弹上膛的声音之外表演
　　所有的响动被杯盏的撞击声碎裂成喜庆

　　你在靶心，被一个十字架勾住
　　告密者，在闪动的镜头中擦去自己

　　微醺，直至完全失态
　　失聪的你，嚼烂舌头，红酒顺酒杯倒流

　　《惶恐》

　　邻居的墙
　　因为那年地震裂了一条缝
　　事后邻居拿着相机拍了一个特写
　　看着那副照片里偌大的缝隙
　　我开始惶恐。邻居的申报终于得到了回应
　　土坯墙在一帮民工的呵斥下
　　轰然倒塌。看家的小狗像出土的文物
　　护院的墙梅也蓬头垢面
　　我又开始惶恐

　　好日子似乎远去了
　　轰鸣声、吵闹声掳走了往日的恬静
　　我在莫名的种种惶恐中
　　开始怀念一些词组
　　诸如完整、鸟鸣、阳光、平等、默契
　　以及安静的阅读和随性的写作

　
　　《惊恐于四月的白》

　　喜欢洁白
　　因而伤得昏暗

　　该绿的绿了
　　该开的花都怒放枝头

　　懂我的人
　　也无权从所有的枯枝上掐掉争春的杏花

　　帮我的人，也无力抽走一朵朵梨花
　　对我眼眸和内心的刺痛

　　惊恐于四月的白
　　那满山满洼倏忽间，齐刷刷的白啊

　
　　《独活》
　　——致父亲

　　以一味中药的身世
　　存活人间86年。你开过那种
　　素白的花，有丁香的模样和味道

　　洮州于你是故乡，于我则是故去的一片
　　乡野，轮廓散落，但弥漫着
　　一场屠戮的腥风血雨

　　性温，香浓，有抗炎镇痛之功效
　　你伙同其它中药，入味治愈多种病疾
　　自己却孤苦伶仃，百病缠身

　　独活，独活
　　你取走了别人的疼痛，抑制了族人的病变
　　却医治不了我内心的伤疤

　　《这人间，确已无你》

　　有多久未曾见你，总以为
　　你还在这里。我深知，你离开的那一天
　　已经彻底从岁月抽离，总是
　　固执地停留，总是一次次放生伤感
　　豢养忧郁，低悬抱病的文字
　　把苦思当做谋面
　　用冥想粘连往昔

　　走到哪里，都不曾见你
　　走到哪里，都是日头或明或暗的影子
　　紧攥着一个温暖伟大的称谓
　　我只能让泪水打转
　　而不能发声唤你。无数次莫名的求证
　　我确已明了，这人间真的无你
　　即便有，亦为传说

　　《大地没有了悲戚的样子》

　　所有休眠的枯枝醒来了
　　它们都替我戴上了素白的花
　　斑驳的树干庄严肃穆
　　大地，因此没有了悲戚的样子

　　四月的风冷凉，吹在它们稚嫩的脸上
　　叶子还在襁褓，没有完全散开
　　就像哑默的我，在人世
　　早已失去了一双温暖的手掌

　　迎着河风，打开了新的一天
　　我将曾经跑向你的途程
　　延展在河床，这样，每天都能听到你
　　暖暖的缓缓的絮叨

　　【作者简介】海郁，原名闫守忠，回族，甘肃岷县广播电视台记者，钟爱诗歌，业余创作，作品散见于《诗刊》、《民族文学》、《中国诗歌》、《飞天》、《青海湖》、《回族文学》、《山东文学》、《黄河诗报》、《散文诗》、《朔风》、《六盘山》、《天涯诗刊》、《中国青年诗选》、甘肃日报等媒体和部分年度选本。出版有诗集《缤纷四季》、《想起你已是春天》、《失眠的月色》3部。其中，《失眠的月色》被中国作家协会列为2015年度中国少数民族文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定西市重点文艺资助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