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

　　古筝的诗︱灰调之美8首

　　古筝：诗人、批评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芒种》2008年度诗人奖。作品散见《诗刊》《十月》《上海文学》《中国作家》等，并被收入《（2001—2010）新世纪中国诗典》《21世纪诗歌精选》《中国当代诗歌导读（2010卷）》《2011年度中国诗歌选本》《2011中国最佳诗歌》等多种诗歌选本和年鉴。著有诗集《虚构的房子》《湿画布》《水街》，诗歌批评专著《古筝弹诗》。主编《陌生诗刊》。现居南京。

　　失眠的葵花

　　如果世上仅剩下最后一只

　　干净的眼，那么做一朵失眠的葵花吧！

　　让黑夜壁立在背面，而自己停置在

　　光明中：此外，不需要嘴唇。

　　这是一朵葵花的眼。画家的眼。诗人的眼。

　　摄影师的眼。此处别无其他。只有金黄、

　　碧绿、瓦蓝，以及不可破译的天空和大地。

　　此外别无其他：只有一颗昂立的头颅，

　　一只光明的眼。

　　这是葵花琉璃的天地。一朵简单的葵花

　　与一个多面的世界。一朵葵花以植物的眼光

　　洞察变异、不安宁、动物性的世界，

　　又被自身洞穿。

　　灰调之美

　　在春天你以朴素的深灰，

　　与浅灰交相叠印。一切消逝的过往，

　　向内的笑，都以灰色呈现。

　　灰色之下，纯净的米色

　　以及一种纯白，那些光阴，翠绿

　　便从脚下升起，上升到脸颊。

　　当灰色成为一种情感的基调；

　　当中性色以其独特的风格，完成

　　暖性转化，当灰色超越一切――

　　一个精灵便诞生。灰椋鸟煽动

　　灰色的翅膀，这个喧嚣的世界

　　应当明白：美并非绚烂。

　　故土

　　昼赶，夜赶，船终于打造好

　　你却突然发现，窗外已是寒冬腊月

　　大雪封山，河床进入枯水季节

　　无水载舟。所有紧赶慢赶的日子

　　都变得毫无价值。一条船，此刻

　　显得多么多余

　　你显得多么多余

　　一夜之间，你苍老了许多

　　你梦见船底被凿出无数星星般的窟窿

　　水便缓缓地漫过船舷，漫过身体

　　漫过遥远的故土

　　在某处……

　　在某处，痛在阴天长年生长

　　那些伤口从未愈合

　　在某处，记忆比近处的桃花更真实

　　陈旧的楼板以及一粒滚落的葡萄

　　都发出巨大的声响，从六月

　　一直持续到九月

　　在地图上无迹可寻的某处，我们已重逢

　　并从骨骼的接缝处触摸到一股清泉

　　哦，在某处，我们总痛在一起

　　另外的过程

　　一些词语，在广场上

　　接受框子的挑剔和手指的点戳

　　另一些词语避开众人的耳目

　　钻进了纸条箱。它们走黑道

　　灵巧地，逃过阳光的曝晒

　　两架往来穿梭的纸飞机

　　醉心于神秘的飞行。航线单一

　　目的地明确

　　都说蝴蝶飞不过沧海，这小纸条儿

　　却瞒天过海，背负三言两拍的词句

　　――穿越南北极的时差

　　乌镇，最后的枕水人家

　　乌镇，一别就是十七年，这些年

　　在我的记忆中，你已和其他江南古镇

　　混为一体

　　十七年后，当我沧桑的眼神滞留在你不变的容颜上

　　我知道，你已是我蓦然回眸时，含在眼眶中

　　一滴难以下咽、凝固的、青春的液体

　　纠结

　　生活的本质

　　原本纠结，就像得不到和已失去，人活着

　　就在纠结中，爱得刻骨铭心，纠结

　　更深刻

　　生活如一根不顺溜的绳子，一个死扣

　　一个活扣，每个结，都让心

　　不知所措

　　即便纠结，总还有

　　纠结的欢与悲，总还有牵念和怀想的甜美

　　爱，并痛着

　　我纠结，因为我活着，并活在

　　一个人的心中，深爱着，并被一个人

　　深爱着

　　忘记，抑或记住

　　收割的季节

　　总与春天很远，这多像她与你

　　有多远

　　有些怀念甜美，在于一朵玫瑰

　　从未开放，便至此失踪，此后

　　二月的天空下，每朵玫瑰的魂魄

　　似乎都像她

　　忘记，抑或记住

　　在漫长或短暂的一生中，都如同

　　回望一阵青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