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雪

　　北国雪自选习作（10首）

　　◎《乌兰布统草原》

　　浑善达克沙漠就此止步

　　时光骑一匹神秘的黑骏马

　　用蹄音勾勒草原的苍茫与雄浑

　　白桦林挺立汹涌的丘壑

　　坚守康熙大帝掌心的营盘

　　遒劲如大清将士倔强的骨头

　　连年征讨噶尔丹，斑斑血迹

　　浸透十二连营，淹没马兰的柔情

　　一蓬蓬红柳如泣如诉，摇曳怀想

　　乌兰公河，将军泡子，一条玉带

　　一颗明珠，流淌和沉淀了多少传奇

　　而历史的背影早已挥鞭策马，扬尘远去

　　山脚下，清朝大将军佟国纲的墓

　　像一粒石子，在草浪里时隐时现

　　偶有牧羊人当做枕头，等待黄昏牧归

　　沿着河流蜿蜒，走进牧歌的芬芳

　　一群肥壮的白云，啃食翠绿的鸟鸣

　　夕阳下，点将台遥望古战场，静默不语

　　木兰围场游人如织，一群男女端起猎枪

　　瞄准五颜六色的快乐，扣动扳机

　　一只只梅花鹿惊慌失措，从想象逃逸

　　沙明如雪，被岁月的筛子一遍遍淘洗

　　留下的都是箴言，踩一行浅浅的脚印

　　很快被清风填满，就像我们从没来过

　　◎徒步咸盐湖

　　一片孤独的水域，隐居于

　　苍凉的旷野，成为春天的盲点

　　在让胡路幽静的历史后院

　　你是一面被挂进蛛网的镜子

　　徒步而来，三十多位土著作家

　　一条酷似银狐的宠物狗

　　围绕你灰色的话题，我们更像

　　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诗人

　　想象的芦苇换成了白花花的碱滩

　　死去的泥泞，用狼群的脚印

　　浮雕一圈神秘的故事，银狐

　　嗅了又嗅，像找到了祖先的故居

　　三两只麻雀绕过湖边，不肯把影子留给

　　水面，一只慷慨的野兔，以行踪做秀

　　在碱花上画几朵野菊，慵懒的波浪

　　谱一首浑浊的歌谣，用沧桑反复咏唱

　　传说的土豪以湖为锅熬制时光，养活

　　一段返青的日子，最后扔下苦涩的地名

　　扬长而去，而我们要用诗笔为你画龙点睛

　　在油画之都，再绘一幅风华绝代

　　我们走了，三十多颗不舍频频回首

　　从枯黄的大野走过，每一步都是留恋

　　秋风拉动衣襟，是咸盐湖最后的叮嘱

　　来的太晚了，请你在冬天的后面等我

　　◎垂　　钓

　　坐在秋风里，把下午

　　甩出去，一次次钓起

　　欢蹦乱跳的时光

　　脸上的皱纹与湖波的

　　皱纹，默默相对

　　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打破僵局的是归巢的喜鹊

　　用沧桑的喉音，铺开

　　水底晚霞填写一首小令

　　白发苍苍的芦苇，站在身后

　　摇曳我的背影，趁我摘钩之际

　　急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此时，夕阳正背着彩云的包裹

　　一路向西，快递着黄昏

　　也快递着我

　　◎故　　乡

　　故乡的小酒馆

　　我的内陆

　　隐藏在松针的光芒里

　　禅坐

　　斟满九寨蓝

　　与一座和诗有缘的山

　　隔窗对饮

　　熟悉的乡音

　　已被雁阵驮走

　　留下的空寂

　　正在旷野呼吸

　　黄昏的小村

　　打发几声犬吠

　　拉下嵌满钻石的夜幕

　　零点过后，诺敏河畔

　　渔火把夜色吹白

　　藏在时光里的画面

　　若隐若现

　　◎回故乡

　　村子,在山的那边

　　茶青色的池塘,倒映

　　远不可及的事物

　　一只鹰从自己的影子飞过

　　群山之中

　　那些熟悉的橡树

　　用无序排列的热情

　　演唱一首七彩秋歌

　　夕阳喜欢坐在山顶

　　倾听流水

　　而此刻有一片云

　　正从泉韵的夹缝行走

　　面对山我只有沉默和崇敬

　　风吹过来，万物之心都在颤动

　　崖柏，我生命的菩提

　　伸出手臂，与我相拥

　　落叶掩盖了小路的抒情

　　啄木鸟敲响木鱼

　　故乡，我心灵的寺庙近了

　　黄昏正提着月亮回家

　　◎回乡小记

　　母亲的那座老房子

　　安坐于山谷的躺椅上

　　赏读一篇秋天的童话

　　打开静默的窗户

　　暮归的老牛

　　从白桦铺成的栈道走过

　　看风景的人

　　被黄昏的蹄音

　　带回夜晚的方向

　　一片褪色的枫叶

　　与夕阳重合

　　温暖，父亲经霜的岁月

　　星星，打扫干净体内的庭院

　　与乡村的皱纹对视

　　鼾声开始在月光下晃动

　　诺敏河借几缕秋风煮茶

　　却没有一位客人，只有我和一枚

　　清瘦的蓝月亮，是小村梦呓的旁白

　　◎夜宿古楼兰

　　驼队褐色的删节号

　　省略了夕阳充血的绝唱

　　大漠归于沉寂，驼铃

　　侧卧仙人掌多刺的手心

　　反刍一路风干的疲惫

　　瀚海的波涛不再涌动

　　远去的古楼兰姑娘

　　戴上夜幕的面纱

　　用多情的眸子与找油人对视

　　点燃，一堆风化的月光

　　烤干汗湿的苍凉，为沉没的

　　沙漠之舟举行最后的葬礼

　　打开六十七度的“闷倒驴”

　　让思念刺疼男人的低音区

　　铺开柔软的大床，邀请蜥蜴

　　蝎子，与被心跳揉皱的短信

　　一起钻入辽阔的梦乡，让鼾声

　　睁大一只眼睛，搜索狼群饥饿的

　　魔影，守望黎明策马归来的蹄音

　　◎斑马线

　　你用黑白乔装来自非洲

　　草原的神骏，却不是马

　　站在岁月的渡口，你是

　　一把尺子，丈量花开花落

　　云卷云舒，丈量一个民族

　　或城市的高度宽度和厚度

　　你是一杆秤，扣除风声

　　雨声，度量南来北往笛音的轻重

　　度量日夜兼程的天地良心

　　度量月黑风高时的道德操守

　　你是一只手，把脉人间

　　冷暖，在老人跌倒的一瞬

　　就为城市做了健康体检

　　任何隐疾都逃不过你的指尖

　　你就是一匹马，一匹时间的马

　　驮上月亮的重托走向太阳

　　一匹希望的马，承载夜晚的梦想

　　奔赴黎明，一匹命运的马

　　抓住绿色的机遇，驰往憧憬的远方

　　其实，你什么都不是

　　只是城市一座虚拟的桥

　　向右步入平安，向左挽住吉祥

　　◎乐山大佛

　　七十一米的微笑

　　一千三百岁慈悲

　　把岷江青衣江大渡河

　　三支血脉汇成一个“乐”字

　　让依山傍水的祈祷

　　放缓脚步，灌溉两岸

　　小花小草，缕缕炊烟

　　拨开凌云山茂密的鸟鸣

　　靠近你眉宇间那簇忧虑

　　仿佛一颗怜悯的心

　　跳动间还在牵古挂今

　　一双大脚踏碎的天灾人祸

　　已结成厚厚的老茧，风化为石头

　　敲一敲，还有黯哑的回声

　　多少帝王将相来了又去

　　唯有你依旧在历史的河边诵经

　　面对伟岸与崇高，再也找不到

　　膨胀的影子，荣与辱，生与死

　　就像几粒沙子，被远去的涛声淹没

　　归来，我早已把自己清空

　　只有一尊佛，在青山绿水间打坐

　　◎雨夹雪

　　气温坐上过山车，顺着

　　房脊的斜坡，一下就滑到谷底

　　一会雨滴小声说冷

　　一会雪花大声说热

　　风吵着从雨雪的夹缝路过

　　去搜索还在枝头彷徨的树叶

　　劝说它们趁天气骤变

　　赶紧退休回家，等待春暖花开

　　这样的夜晚，或许等不到日出

　　梦开始翻箱倒柜，找出越冬的

　　棉衣，我关闭所有的耳朵

　　专心谛听窗外局势的演进

　　想起父亲一生的坎坷

　　似乎就像这样的天气，战争

　　运动拖欠工资，端着一张笑脸

　　向世界讨饭，蹉跎中回到老家

　　坐进一张桦木椅，摇睡薄凉的回忆

　　天快亮了，拉开窗帘

　　路灯还在黑夜开垦光明

　　远处高层上的灯光已经起床

　　生活的脚步，踏上雪地，干净的

　　脆响，由远而近，正在路上押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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